杂图堆放地

君の死ねない瞳がキラッと光りだした時
そう知らない歌でも歌いに遠くへ行こうぜ

【莫雷蒂家】【无cp】世界寿命最后一日(上)

Summary:

盼望着的接下来的早晨,却平静地到来。

 

Warning:

无cp,因为对《神明陨落后》里一些没交代清楚的事情耿耿于怀而写的一篇,前篇修订了一点,建议先看前篇。

作者为醋包饺子,有很多bug和经不起推敲的地方,作者给大家表演滑跪土下座,红豆泥私密马赛。

 

 

1

 

梅丽莎快步走过去,朝窗外仔细瞅了瞅。晚霞热热烈烈地烧着,天空红得像是着了火。街道空荡荡的,因几乎见不着人影而显得萧条。她不知道其他街区如何——她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出门了——但仅就这里而言,很难想象窗外这条街道属于贝克兰德,即使是前几年,在战争时期,贝克兰德也不曾破败到这个地步,那时人们还时常挤上街头,有力气为一点物资补给大打出手。

 

街道尽头,几个穿着值夜者制服的人正巡视着,手指警惕地扣在扳机上,背对背靠着慢慢前行。梅丽莎看到也有几人像她这样好奇地将脸贴在窗户后面,但更多的窗帘紧拉着,将屋里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。巡逻的人走到底后又折了回来,正朝这栋房屋小心地靠近。领头的那个人抬起手,梅丽莎直直对上黑洞洞的枪口。

 

“砰”的一声,枪口喷吐出火舌。

 

子弹从她上方划过,她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家房顶上被击中,沉闷的一声响。然后那玩意黏哒哒地沿着窗户滑下来,细密的吸盘在玻璃上留下几道水痕。梅丽莎紧闭眼睛,在看清之前一把拉上了窗帘。

 
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 

班森从门口走过来。刚刚是他今天第十八次检查门锁完好程度。在人人都知道世界末日的现在,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绷到了最紧,班森当然也不例外。他的妻子已经陪着年幼的女儿在隔壁卧室歇下了,他却没法入睡,在客厅焦躁地踱来踱去。

 

这也不怪他——比起以往,最近反常的事更多了。贝克兰德市中心的那座大钟时而正走时而倒走,所有可以称作门的东西则发了疯,把所有妄图穿越它们的东西一口吞下,又在八百里外的某处吐出。这一个月来,官方非凡者大都忙着四处救人,梅丽莎见着伦纳德为数不多的几次,对方都一副急匆匆的模样。(“有个倒霉鬼,”他说,努力忍住笑,“出门的时候着了道,被挂在了塔楼的装饰性假门上。”)怪物肆虐,有的人精神失了常,据说这是他们看见了不该看的,或是许下了不该许下的愿望导致的。有过战神的前车之鉴后,人们已经对这种异象见怪不怪了:“大概是哪个神又要陨落了……都什么世道啊!”

 

梅丽莎一阵头晕,摇晃地倚着墙滑下去。班森在她身边坐下,将声音放得极低:“……是不是末日要来了?”

 

“不知道,但是值夜者击中了一个怪物——在我们家房顶上。”她小声说,阻止了他下意识探头的动作,“别看。”

 

“好吧。”班森说。

 

一墙之隔的地方,枪声还在绵延不绝,两个人都没再说话,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。为什么不坐去餐桌上?也许是因为现在这个姿势给人一种重回子宫的安全感,这个问题谁都说不准。沉默在空气里就像火药一样呛鼻而难捱。男人试着舒展眉头,但不太成功,那些皱纹始终固执地赖在他额头上。很长一段时间后,他开口说:“……快到晚上了。讲点什么吧,梅丽莎,随便什么都行,我们得保持清醒。”

 

她犹豫了好一阵,最终点了点头:“让我想想,该从哪里开始。”

 

 

 

 

梅丽莎站在书店门口,一抬头刚好看见伦纳德从隔壁小楼下来。他扣子没扣严实,衬衫一角大咧咧露在外面,此时正抱着一沓稿纸,懒洋洋地朝她打招呼。

 

这个年轻的值夜者,因克莱恩的事跟她熟络起来,之后也给予了莫雷蒂一家诸多照顾。起初,梅丽莎总觉得对方的照顾中带着一丝对自己死去哥哥的愧疚,但后来,便只是照顾相熟朋友的妹妹。伦纳德同她聊起各种事,其中偶尔也包含与克莱恩共事的时光。就在不久前,他还说想以此写点什么,当作对朋友的回报。

 

今天真是个好天气,街上却没什么人。昨晚刚下过雨,空气里填满了潮湿的水汽。云稀稀疏疏地飘着,阳光把黯淡的街道点亮,梅丽莎致以问候的语气中都带上了一丝欢快,等伦纳德走近后,她又问,“是书定稿了吗?”

 

“没呢,结局还没有确定呢。”

 

他打了个哈欠,看起来一副许久没睡的样子。有时,梅丽莎会忍不住思考他如何平衡黑夜教会的工作和写作,答案似乎很明显。在空旷的街道上,两人并肩走了起来,梅丽莎说:“说起来,我们一家——包括米娅,就是班森他女儿——都很喜欢你的作品。我们还买了全套的书。”

 

“你知道,班森这种跟诗歌搭不上半点关系的人都时常念叨你写的东西亲切,对那几本诗集爱不释手呢。他总说有些描写让他想起克莱恩,我只好跟他说,‘这是文艺创作啦!谁都会有类似发散。’可看着他发亮的脸,这话似乎又显得有点不解风情了。”她说着说着,忍不住也笑了起来,“所以这次的小说,我们也会支持——”

 

伦纳德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

 

梅丽莎抬起头,递给他一个诧异的眼神。年轻的值夜者站在原地,头顶被阳光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稿纸在风里哗啦作响,伦纳德指节捏得发白,欲言又止。最后他问道:“你想看看吗?这次的稿件。我需要一些你的……普通读者的意见。佛尔思小姐太专业了,我需要别的视角的意见。”

 

“诶?可以吗?我是说……可以的话,乐意至极?”梅丽莎眨眨眼睛,愣了两秒。

 

她没理由拒绝这个突然的请求,不仅因为对方是莫雷蒂一家的朋友。这听起来甚至不像个请求,反而像一个诱人的礼物。伦纳德很快恢复他平时轻快的模样,朝她反复强调没必要有心理负担。可直到走回家,两人在门口道别时,她也不知道为何伦纳德问话时要露出那样一副严肃的表情,仿佛她不是在帮朋友一个小忙,而是做出什么重大人生决定一样。

 

屋里没开灯,黑乎乎的啥都看不清,梅丽莎把稿纸放到书桌上时撞到了桌角上,什么东西掉下来,落到她脚背上。不是重物,反而轻得像一根羽毛。开灯后她才看清那是一张纸。梅丽莎弯腰捡起来,纸上的字迹十分工整,还有几分眼熟,上面写着一个位于贝克兰德的地址:明斯克街58号。

 

这肯定是伦纳德又随手乱塞东西了。她心里嘀咕,顺手把纸条翻过来,但下一秒她的动作就停了下来。说不上是困惑还是惊讶,她一字一句地往下看:

 

“给亲爱的梅丽莎,

 

“猫咪和秘密都喜欢藏在橱柜里。”

 

 

 

2

 

“别急……不用着急,”梅丽莎咕哝着,按下着急的班森。有时她觉得,在面对和家人相关的事时,她的哥哥总有些过度紧张,“纸条不是伦纳德写的,笔迹不一样。不仅仅是一个工整一个潇洒的区别,两者书写习惯都完全不同。”

 

“这并不能说明什么。恰恰相反,这纸条更可疑了。”班森说。

 

“但我猜,伦纳德知道纸条的存在。”

 

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,橘黄的晚霞从两人脸上褪去,梅丽莎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。枪声停了下来,空气充满了死一样的沉默,贝克兰德的街道像铁黑色的棺材盖一样压在所有人头顶。她扭头看了班森一眼,发现年长的人也同样看向她,脸上被天色涂得灰突突的。他俩像是棺材里对谈的两具尸体。这么想着,梅丽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 

“我没去找他问这事。这是个秘密,即便我当面质问,他也只会装作不知情,”她最后说,“不过我愿意相信克莱恩的朋友。”

 

 

 

梅丽莎确实没去找伦纳德谈起这事。她花了五天时间来调查明斯克街,每天早上爬起来,从报童那里买份当日的报纸,然后就坐在街口的长椅上,藏在纸张后扫视每一个经过的人。然而事实是这里与贝克兰德任一条街相比都不出挑,明斯克街58号正位于尽头,灰瓦红砖,看起来相当不起眼的一栋小楼。小楼的主人,据说是位名为于尔根·库珀的年轻律师,平时总穿着礼服打好领结,一脸严肃地在外奔波。这种精英,通常来说跟非凡者扯不上半毛钱关系,可外在不能说明所有事实——他家里听说还有位老人,几乎从不出门,即便寥寥几次,也都是在年轻人的陪同下……这听起来不是很可疑?

 

“小姑娘……小姑娘?”声音从头顶传来,把梅丽莎从枯燥的观察活计(或者说发呆)中拉出来。她抬起头,正对上一副沟壑纵横的脸。

 

这是位老妇人,深色衣服洗得发了白,裹着层厚实的披肩,皱纹因为些微的笑意变得更深。梅丽莎能从她蓝色的眼珠中看见一个惊慌失措的自己。她举起报纸挡住大半张脸:“是……是,您好?……请问有什么事吗?”

 

“最近我经常能在这附近看见你。”老妇人点头致意。

 

梅丽莎捏紧了报纸,感觉自己鼻头在报纸后缩成一团。仿佛偷窥被捉个正着的局促感抓住了她。可老妇人似乎完全没发现这种局促,一点没移开眼地注视着梅丽莎。她说:“所以我在想,你是一位侦探吗?”

 

“啊?”梅丽莎愣了一下,又迅速说,“是,没错。”

 

“那可太好了——我们家布罗迪已经找不见好几天了,”老人一下松了口气,絮絮叨叨地往下说,“你看,我这把年纪了,眼花耳鸣的,走也走不太远,以前这条街倒是有个侦探的,可他搬走了,之后也再没侦探来这附近。好在你出现了!我想着,能不能拜托你……”

 

梅丽莎说:“……当然。”

 

听到她的回答后,对方立马喜笑颜开了起来,语调都高昂了几分:“来我家说吧!我们可得抓紧点时间,不然不知道布罗迪会有多着急……!我叫多丽丝,多丽丝·库珀。我家就在这条街尽头,很近。你看……前面的明斯克街58号就是。”她兴高采烈地说着,扭过头朝梅丽莎露出一个笑,皱纹全部堆叠在了一起。

 

 

 

目标如此近在迟尺,突如其来的邀请像天降馅饼一样把她砸昏了头。梅丽莎跟着多丽丝穿过大半条街道,来到尽头的红砖小楼前。房间里十分昏暗,又小又挤,对祖孙两人来说也不算是个划算的选择。对于于尔根·库珀这样的成功人士来说,很难找出一个原因和祖母留在这,有可能是因为贝克兰德奇高的房价,也有可能只是习惯了这样活着就再难以改变。杂物从门廊一直铺到了里屋,箱子在角落里歪七扭八地摞着。老人自如地把她引进来,在一片混乱中给她指了个落脚的地儿。“坐吧!”多丽丝说着,把自己塞进摇椅灰扑扑的坐垫里。摇椅吱吱嘎嘎的声响一下在屋里响起。

 

梅丽莎不做声地扫了眼周围,屋子空气有些滞涩,跟矮小的天花板一起压下来。她绷直了肩膀,开口时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理性而专业:“能请你详细描述下那位布罗迪吗?”

 

“噢!没问题,你真该看看我们可爱的布罗迪,没谁能比它更讨人喜欢了。”听到这个请求,多丽丝有些夸张地嚷嚷起来,像任何一个自豪的家长一样迫不及待地开始炫耀,“尤其是它那双绿眼睛和黑色的毛发,即便上了年岁也漂亮得紧。我还记得它失踪前一天吃掉了整整一盆鸡胸肉,它很久不这样……”

 

五分钟过去后,梅丽莎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。

 

“……不好意思,我是说,能为我介绍一下布罗迪是谁吗?”

 

“是我家很久以前就开始养的猫,有什么问题吗?”

 

一只猫。梅丽莎一下泄了气。她连声说没问题,但多丽丝仍然疑惑地看向她,似乎是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女孩为何突然期待又突然失落。客厅的窗帘半掩着,让一点天光从缝隙中溜进来,照亮下面摆着的猫窝和食盆。地板上浮着猫毛,甚至连空气都暗示着这里曾有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生活——事实是如此明显。她不该注意不到这些,可她毕竟只是一个赶鸭子上架的假冒侦探,对自己要经历的一切抱有不着边际的幻想——会塞在伦纳德书稿里的纸条,她以为这意味着一个秘密,而不是一个找猫的、仅仅价值五苏勒的委托。

 

她站起来,但下一秒又转过身看向多丽丝。

 

不是,等等,等等。梅丽莎想到一种可能性,此前被她理所当然地忽视了。她每一块肌肉都紧缩了起来,太阳穴突突地跳,但开口的时候语调却十分平稳:“请问您家橱柜在哪个位置?”

 

多丽丝为她指明了方向,然后在这个女孩快步跨过翻倒的箱子,提了下裙摆,一把拉开柜门钻进去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 

灰尘和霉味迎面扑来,把梅丽莎呛得大声咳嗽。狭小的空间里,梅丽莎的心跳声来回震荡。她闭了会眼睛,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的环境。贝克兰德多雨,霉菌就喜欢在主人照料不到的地方攀爬,而这个橱柜很旧了,早有着远超十年的岁数,也不知道多久没收拾过。最角落里,一双绿眼睛眨动着,沉默地打量着梅丽莎。她一抹手,不小心碰到了橱壁,几乎立刻被黏腻的木头吓得缩回来。就这一愣神的功夫,一团黑影从梅丽莎和木头柜子的空隙间窜过去,轻飘飘地溜走了,乒里乓啷留下一摊被打翻的罐子。

 

身后传来多丽丝的大叫:“布罗迪!你怎么又跑到那里去了!”

 

梅丽莎没有立刻从橱柜里退出来。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,背弓得跟虾米似的。多丽丝跟布罗迪絮叨着些什么,她全都没听清。空气像胶水一样,把声音和灰尘搅成粘稠又浑浊的液体。刚才的骚动里,她撞着了橱柜顶板,但触感不像木头一样粗糙,硬要说的话,像是撞到了有一定厚度的纸张。

 

她背过手去,试图把那东西扣下来——太轻松了。这是一个信封,褐色的牛皮纸封口封得很严实,显然是人精心准备的,绝不是随手一放。梅丽莎颤抖着把信封翻过来,在昏暗的光线下,她得眯起眼才能看清上面的小字。

 

很规整的字迹,写着:给梅丽莎。

 

这天剩下的那点时间,梅丽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渡过的。在多丽丝兴致勃勃地讲起上一次布罗迪躲进橱柜,而上一个侦探又是如何帮她找到猫的故事的时候,梅丽莎仿佛一个满脸堆笑的假人,专负责微笑不语和频频点头。与此同时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,几乎快要把牛皮信封捏出褶皱。她坚决拒绝了多丽丝塞到手上的报酬(五苏勒不多,但也是一点小钱),又三番推辞了老人留用晚餐的邀请。等终于踏出明斯克街58号的大门时,天已经暗了下来,橘红的光给影子也嵌上橘红的边。

 

左右确认了眼没人,梅丽莎迅速掏出那封信,用小刀挑开了封口。信封里还塞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包,但上面什么都没写,似乎只是做填充作用。她拆开来纸包,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立刻滚了出来,在夕阳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。梅丽莎的心狂跳起来——

 

这是一把钥匙,上面用胶布注上了地址:

 

水仙花街2号。

 

 

 

3

 

两个人都许久没有开口说话。水仙花街2号,即便与他们相伴的时日不多,这个地址意味着什么两人也都心知肚明。夜幕完全降临后,窗外开始下起了雨。玻璃被雨点砸得哗啦作响。街上昏暗一片,没人选择开灯。过了一会,班森起身从厨房里翻出一根蜡烛点燃,就着烛光,他问:“用的什么借口?”

 

梅丽莎看了他一眼,迅速意识到班森已经默认了她会去赴约。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兄长完全正确。“课题研究,”她犹豫了一下,“我找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。”

 

烛火飘飘忽忽,在雨声风声中像是飘荡的一叶舟。班森好像突然对蜡烛产生了莫大的兴趣,盯着火光研究了半天。

 

“好吧,”最后他说,“其实你可以直说的,我也不一定会拦着你。”

 

 

 

学校相当爽快地批准了这次假期。第二天早上,梅丽莎扔下研究,拎着行李箱出现在了火车站,怀揣钥匙和一颗惴惴不安的心,登上了从贝克兰德到廷根的蒸汽列车。旅程一共四个多小时,清晨出发,大约正午时候就能抵达。列车很空旷,大约只卖出不到一半的座位。小孩在空座位间跑来跑去,女人的斥骂声和幼童的尖叫声融成一锅沸水。一片混乱里,她往窗边靠了靠,把伦纳德的手稿拿近了点。

 

梅丽莎很少看小说——确切地说,是几乎不,就连童话故事也没怎么听过。班森在她记事没多久后就开始了到处奔波的生活,而十几岁的克莱恩是个书呆子,每天把脑袋伸进书堆里,在照顾妹妹一事上相当木讷。这种情况在她的兄长上大学以后变了一点,但变得不多。克莱恩抱着一堆历史书回来,拉着她讲罗塞尔发现新大陆,但梅丽莎不给他面子——对她来说,罗塞尔奇遇记还没班森新修好的那盏煤气灯来得有趣。

 

所以她没法给伦纳德提什么建议,作为普通读者的意见也为难。梅丽莎原本这么以为,但三页过去,她迅速推翻了这个想法。

 

这类穿越小说(叫《诡秘之主》,她想,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名字),过去很多,现在也不鲜见,讲述主角阴差阳错来到异乡展开冒险的故事,许久前由罗塞尔掀起了风潮,此后一直流行到了今天。

 

可这不意味着她的名字,或是克莱恩的名字应该出现在上面。

 

她看着书页里那个梅丽莎拉开门,朝那个同样有着克莱恩名字的兄长施以问候,感到一丝荒谬。现在她知道了为什么伦纳德一定要她过眼——奇妙的是,她并没觉得冒犯,就好像这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。毕竟是那么久远的事。她边低头翻页边想,久到记忆虽然清晰,但是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却像画像一样扁平。

 

等列车驶入廷根的时候,梅丽莎将手稿重又收好,四个小时足够她看完第一部,故事的进程停留在克莱恩从墓中爬出,告别故乡与亲人前往贝克兰德。画面有些惊悚,但对这个发展,梅丽莎甚至怀了点感激。对于小说,她总喜欢抱有好的愿景,毕竟现实不允许太多幻想要素,故事总可以有好转机,作者没法让主角一死了之。车站门口恰巧有小贩在叫卖塞维亚菊,犹豫一会后,她带着这束在市场上兜售的春天前往水仙花街。到了旧居,她小心掏出钥匙,塞进孔洞里。吱嘎一声,扑面来的灰尘掐断了她的胡思乱想,再一阵摸索后,她按开客厅的灯。

 

这里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,家具表面浮着均匀的一层灰,但是水电却都还维持着正常运作,好像失去主人却空转的机器。梅丽莎花了一整个下午来清理自己原先的房间,夜幕降临时,有人敲响了门。

 

一个约莫四十,穿得很讲究的中年女人,在大门敞开的同时朝梅丽莎递出一个微笑,介绍自己说是隔壁的住客。梅丽莎给她让开身子,又扭头看了看尚未收拾的客厅——地板上沾满了灰,她刚才出来时的几个脚印还清晰地浮在上面。

 

像是看出她的窘迫似的,女人问:“也许用来接待邻居不太正式,不过要来我家吃晚饭吗?”

 

梅丽莎说:“我不是这的主人。我只是……借住两天,很快就会走。”

 

“是租客吗?”

 

“勉强算是吧。”

 

“那就好办了。”女人点点头,不由分说地将梅丽莎引进自己家门,“只要不是小偷或是贼,一顿饭还是不成问题的。”

 

她很热心地向梅丽莎介绍说,自上一户住在这的人家搬走后,水仙花街2号的灯已经有许久没有亮起了,更确切地说,是从没亮过。买下这间房子的主人既不出现也不打算将其出售,却仍然维持着它的正常运作,好像期望着它迎接什么人到来一样。梅丽莎感激她告知自己这些,然而却很快意识到,对方这种热情源于对一手八卦消息的纯粹渴望。女人拉着她的手问任何有关水仙花街2号的事,过去的和现在的,而梅丽莎犹豫片刻,一概回答:不,我不知道,不太清楚。

 

“那房东呢?你没见过一面吗?”

 

“我们是靠书信商谈的。”梅丽莎敷衍说。

 

女人确认了梅丽莎的一无所知(起码她表现出来如此)后,终于放弃了盘问,转而将攻势放在梅丽莎自身上——当得知这位年轻的客人曾住在铁十字街附近的廉租公寓内时,她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诧与怜悯之情:“那肯定很辛苦。”

 

“倒也没有,”梅丽莎干巴巴地说,“我的两个哥哥相当照顾我。”

 

女人问:“他们没和你一起回来吗?”

 

这下,梅丽莎没法立即回应她的好奇了。她早就习惯了介绍自己的哥哥克莱恩·莫雷蒂。是的,他是一位警察,他牺牲了,我非常崇敬他。这种说辞她不知说了多少遍,多到让梅丽莎以为,自己已经对克莱恩的死适应良好了,但现在这话不知为何却没法说出口,就好像伦纳德的手稿带来了一点火,在她胸膛里鼓动着,把空气燃烧殆尽。在看过克莱恩仍活着这一设想后,她已经没法不接着畅想下去了。凝固的沉默中,她的邻居觉察出不对,正准备张口道歉时,梅丽莎打断了她。

 

“谢谢你的担心,”她说的很自如,好像事实本该如此,“不过,他们只是有事抽不开身,只得留在贝克兰德,让我一个人先回来而已。”

 

“……是吗,那真是太好了。有机会的话,请你代我向他们致意。”

 

女人朝梅丽莎点头,露出宽和的笑意。直到晚饭结束,将梅丽莎送出门时,她脸上也仍是这种过分体贴的笑,但梅丽莎没有在意。她逃回家,急切地想把手稿再翻出来看一眼。黑灯瞎火的屋里,她绊倒了墙脚堆着的杂物,但仍然冲到桌边,摸黑拿起手稿。

 

“咔咔”两声,煤气灯亮了起来,梅丽莎终于能够看清后续:克莱恩顺利抵达了贝克兰德。她顿时长舒一口气,随即意识到这种感情是多么幼稚——这只是个故事而已,然而看着克莱恩在贝克兰德兜兜转转,落脚歇息,仍然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。有新邻居来拜访她的兄长,不管是否是为了委托,这可真是件好事。纸页上,年轻的于尔根·库珀朝克莱恩介绍说:“布罗迪是我奶奶多丽丝女士养的一只猫,它于昨晚走失了,我希望……”

 

梅丽莎愣住了。

 

她放下手稿,后退一步,但却踢到了什么。一个满是棱角的东西滚到她脚边,发出零件互相挤压的吱嘎声。

 

她认得那玩意,或者说再熟悉不过。人偶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,胡乱挣扎着,但发条很快停转,它就再动不了了。上次她将这个塞到克莱恩眼前,希望简单和规律能给他带来点平静,可克莱恩死后,自己却再不能从蹦跶的人偶上获取一点安慰。下葬那一天,她逃避一样将它放进墓中,再不想回忆起那段时光。

 

梅丽莎想:它不该出现在这里。是谁将它带出来的?

 

梅丽莎又想:布罗迪、多丽丝,库珀一家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,他们只是贝克兰德随处可见的普通人,与非凡没有任何关系,伦纳德理应不认识他们。可是自己能认识他们,不也与这叠手稿脱不开关系!那天在明斯克街58号,年迈的多丽丝似乎也说过,曾经也有那么一位侦探替她找猫,可她却没提起那位侦探的名字……那会是谁?

 

她没法再想下去了。时间过了这么久,卧室的床也快散架了。躺在上面的时候,梅丽莎总觉得木板上的刺正抵在她的后脑,像针一样刺痛她。有那么一瞬间,她想爬起来给多丽丝太太写封信,详细聊聊那天的事,或是去廷根墓地瞅一眼,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。但最后,她的四肢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按在床上,梅丽莎又觉得,也许不那么快知道答案比较好。

 

囫囵睡过一觉后,紧接着的几天里,她将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了阅读伦纳德的手稿上,一大早爬起来,点着灯一直读到深夜,早餐并做午餐,午餐则挤到深夜,期间邻居太太来敲过几次门,询问梅丽莎是否需要帮忙。

 

“不,不用了。”她回绝说。

 

“你看起来非常憔悴——你几天没睡好觉了?饭也没怎么吃。我很欢迎你再来我家。”

 

“没关系,感谢您的好意,不过真的不用了。”

 

梅丽莎顶着个黑眼圈,把话讲得毫无说服力。邻居拗不过她,最后只得留下一袋小蛋糕——斯林太太家的——大约是怕她饿死家中。梅丽莎没空去想这些,即便在开门的时候,书中的碎片也在她脑海中闪闪烁烁,像萤火虫尾灯发出微弱的光。在海上飘荡的克莱恩,在贝克兰德奔逃的克莱恩,提灯行走于神弃之地的克莱恩,在间海装神弄鬼的克莱恩,还有许许多多个不断杀死自己又不断复生的克莱恩。这中间一定夹藏着某种真实,可梅丽莎不知道该去相信哪些。

 

最后一晚,她第一次梦见了灰雾上的殿堂。青铜长桌前围着几个模糊的影子。梅丽莎缩在墙角,很快意识到没人瞧得见她。也许她才是那个影子。她站起来,试着活动身子。最上方的人影顶着黑色的兜帽,脸部被面具遮了个严严实实。那人正说着:“我将于不日死去。”

 

一种冲动袭击了梅丽莎,让她突然想要走上前去,揭下那人面具看看。

 

她不知自己希望看到谁的脸,克莱恩,还是别的谁?但在梦里,她仍旧诚实地照做了。梅丽莎伸出手去,想要把面具拿开来,可她什么都没摸着。像穿透空气一样,她的手径直穿透了面具,伸到了兜帽里面,那里也只是一团空气而已——面具后面什么都没有。

 

梅丽莎张大嘴巴,发不出一声惊叫。

 

下一刻,她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石板上,晃眼的光从正上方打下来,她被面目不清的人们围着,每一个都把脸庞藏在光里。她想支着身子坐起来,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,一些温热的液体从她脸上划过,把她视线糊住,又从她身下蔓延开来。起初,梅丽莎以为那是鲜血,但过了一会她发现,那是透明的蠕动着的虫子,从她身上钻出来。她的身体正因此分崩离析,像龟裂的瓷器。

 

梅丽莎猛地坐起来,大口喘着气。周围没有殿堂也没有人影,她正位于廷根的家中。她跳下床,冲进盥洗室,扶着洗手台不住干呕起来。

 

回到屋中时,梦里的疼痛还鲜明地留在她身上。夜风如此温柔,把窗边的塞维亚菊吹得不住晃动着。机器人偶坐在书桌前,梅丽莎犹豫两秒,重新给它上了发条,人偶立刻咔哒咔哒重新运作起来。它的关节互相摩擦着,发出令人心惊的刺耳声响,她却听着像是有人在不成调地呼唤她的名字。梅丽莎重新躺回床上后心想,这只是无关紧要的错觉,但是简单和规律确实会让人心安。

 

-tbc-

*有些bug,比如外神的设定不想再在文里啰嗦又累赘地打补丁了,请将伦纳德ver《诡秘之主》当作修订版或者导演剪辑版(?)谢谢大家啦!(逃

*平安夜快乐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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