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图堆放地

君の死ねない瞳がキラッと光りだした時
そう知らない歌でも歌いに遠くへ行こうぜ

【廷根组】阿勒苏霍德之笔如是说(三)

Summary:

一个苹果引发的血案。

 

Warning:

金主妈咪的稿,说是廷根组(超广义),本质是被作者放飞成乱七八糟一锅炖的群像文,不正经,极其极其OOC,私设重重,是不论哪个时间线都绝不可能发生的相声故事。

作者一视同仁,平等地迫害着所有角色,但有些角色比其他角色更平等。

有埃德萨克×特莉丝要素请注意避雷,当我说起廷根组的时候并不存在任何cp意味。



CHAPTER 3 他们逃,他们追,他们都插翅难飞


7

 

米勒太太刚度过她人生中最最倒霉的一个上午。

 

今天生意不太景气。早上人群在她摊前来来往往,她好一番吆喝,可没一个人愿意分给她一个眼神,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。只有一个好心姑娘推脱不过,带走了袋苹果。她离开后米勒低下头把纸币捻了一遍又一遍,就在这时几滴水砸进了她的衣领里,激得她一个哆嗦。

 

几滴水很快连绵成一片,最后演变成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。人群挤出市政广场,借着房檐搭起简易的遮挡。米勒被裹挟其中,用身子试图在人流中护住她的苹果。旁边的肉贩看不下去,帮着她找了个位置安顿下来。雨来了又走,米勒被浇了个透,苹果倒是没啥事,她立刻长出了口气。

 

不过后来发生的事又让她把这口气塞了回去。

 

她的邻居遇见了位难缠的客人。那应该是位年轻人,穿着宽松的衬衫,帽檐压得极低,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只亮得吓人的眼睛。米勒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,但她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。那位客人的话语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魔力,米勒看见肉贩的眉头越皱越深,在额头上挤出几道沟壑。

 

街道另一边尽头,连接着水仙花街的那端不明所以地骚动起来,声音越来越大,几乎吵到街这头。

 

米勒谨慎地将板车往身边拉了拉。

 

变故就是在她移开视线的这个档口发生的。

 

尖叫声瞬间轰炸了她的耳朵。年迈的大脑不足以支撑她迅速理解现状,她的周围莫名其妙多了许多人,男人,女人,身旁的肉贩正喘着粗气,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,挡在了她眼前。她努力睁大眼睛,视野里只能容下她的马——那原本温顺可靠的宝贝,如今像个真正的野兽一样奋力嘶鸣起来。

 

米勒把身子往墙角缩去,想离战场再远一点,那个年轻人朝她凑过来,但她没留意,只是死死盯住那匹马,嘴唇颤抖着。

 

马蹄重重落下,她的苹果背叛了地心引力,朝着天空奔逃而去了。

 

这肯定是一个漫长的噩梦,梦中会发生一切人们最害怕的事情。米勒这么想到,掐了下手心的肉,果然没有知觉。也许她今天太累了,居然白天都能睡着。她长舒了一口气,放松地倚着墙闭上眼,再度睁开时,周围景色果然有了微妙的变化。

 

人群散了许多,那个年轻人也不见了,板车倒是还留在原处。米勒伸手去拉,但没能拉动。木板发出不妙的吱嘎一声,这个视角什么都看不到,她被吓得心头一紧,迅速探出了身子。

 

这可怜的板车显然已经寿终正寝,大半块挡板都被踩进了泥泞里,地上到处散着木屑。这已经够糟了,但更糟的是她没看见哪怕一个苹果,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红色都见不着。是的,这肯定是噩梦的延续,也许她还没能从梦中醒过来,她笃定地想着,再次把指甲嵌进肉里。

 

痛觉如约而至。

 

这不是梦。米勒僵住了,再重复一遍动作也只得到了相同的结果,她猛地站起来,差点直直撞到面前的人——这时她才注意到有个人站在这。米勒敢用她今天唯一一笔入账保证,此前自己眼前绝对什么都没有。

 

那是一个金发的神父,胡须能遮住大半张脸,穿着十分简朴的长袍,与她寻常见到的神父没什么两样。对方正用清澈和煦的目光看着她,米勒应该大叫起来的,但她好像被那双眼睛剥夺了语言能力,她的嘴唇张开又合上,磕磕巴巴讲不出一句成型的话。神父平静地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
 

在米勒的注视下,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苹果递过来。

 

“收好,然后将它交给该交的人,你会得到回报的。”

 

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是在说“愿主与你们同在”。

 

米勒茫然地伸出手,这苹果的手感色泽都让她觉得该死的熟悉,愣怔几秒后她抬起头,下意识狠狠揉了几下眼睛,若不是手里沉甸甸的重量,她准要以为自己还在做梦——

 

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,神父消失了。

 

 

 

8

 

特莉丝翻进车厢里,四处打量了一圈。

 

埃德萨克还穿着那身裙子,尽职尽责地履行着扮演特莉丝的任务,但即便是这样也没妨碍到他驾车离开。她从车窗探出头去,外面景物飞速变化着,市政广场已经被甩开相当长一段距离了。她缩回脑袋,此时才发现车厢内壁爬满了黑色的涂鸦,凑近看了半天只认出“裤子”一词,其他的都歪歪扭扭挤在一起,看不出个所以然来,好在埃德塞克贴心地开口解释了:“我从别人手里买下了它,那位家里似乎有小孩子。”

 

言外之意是小孩子的调皮捣蛋,不用在意。特莉丝眯起眼睛,不明白埃德萨克何必告诉她这些,但她也闭了嘴巴不再追问。车厢里短暂地安静下来,一时只能听见车轮碾过地面的嘎吱声,过了一会,还是坐在马上的人先开口打破了沉默:“我们已经甩开追兵了。”

 

“他们很快就会再追上来。”特莉丝不客气地指出。

 

埃德萨克没有回应。

 

特莉丝是一位合格的教唆者,这意味着她在善于蛊惑人心的同时,也同样擅长掐死谈话。她在用这种方式向王子殿下传达自己对对方擅自行动的不满。按照原来计划,他应该老老实实赶去码头,在那里等着她。这个计划从最开始就没考虑过特莉丝没能赶到的可能性。埃德萨克当初没有提出质疑,自然为后续行动增加了不确定性——按理是这样,但她仍希望埃德萨克听话。

 

前面的人突然扭过头来:“……好吧,那现在去哪?”

 

特莉丝说:“我以为你记得我们约在码头见面。”

 

埃德萨克说:“我还以为你没打算去那里。”

 

这话就不太动听了,他发现了什么?特莉丝盯着埃德萨克的后背思索着。对方已经扭了回去,不留给特莉丝看见自己眼睛的机会。她原以为埃德萨克没打算那么快跟她翻脸,就算这种擅自行动让她有些头疼,他毕竟是来救她的。沉默一会后,特莉丝平静地问:“你在说什么?”

 

“字面意思,我想你从开始就没打算去码头。”前面的人又重复了一遍,“……跟我的约定只是个幌子,你需要一个诱饵,或者说一个用于混淆视听的倒霉鬼,让他帮你引走尽可能多的视线,把局势搅得乱七八糟,方便你从中脱身。”呼啸而过的风带来埃德萨克苦涩的声音,“而我,就是那个倒霉鬼。”

 

现在那种大男子主义似乎被稍稍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剥去了。特莉丝本以为他会愤怒,会站起来大声斥责她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甚至有点委屈。这反而让他显得没那么惹人讨厌了,可能还有点可爱。

 

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最后她问道。

 

埃德萨克答非所问:“从你拿出耳环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,但我还是想要相信你。”

 

“那个从门里走出来的男人很危险,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,我的管家绝不会想要拜托这种人,因为找我这件事情需要低调,最好不被任何多余的人知道,而他的出场方式太张扬了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接着说,“所以我就在想,为什么在我赶来的下一秒,他就出现了呢?如果我没有赶来接你,如果我没有穿着你的衣服,那么他会在哪里,又会追着谁呢?”

 

“不管怎么看,都是我这个莫名其妙要带着陌生人私奔的家伙最可疑。”特莉丝恍然大悟。

 

小心思被直接点破,埃德萨克背部猛地一僵。马匹仍在不知疲倦地狂奔,他手拽着缰绳,没有任何动作,过了一会,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:“你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人?”

 

“哇哦,”特莉丝有些好笑地感叹,“我没想到,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。”

 

然后在得到埃德萨克的回应之前,她迅速进行了补充:“我挺好奇,你是怎么做到推理过程全错,但结果全对的?”

 

这句话说得有够直白,再迟钝的人也能咂摸出特莉丝的意思,而埃德萨克显然不是傻子。如果特莉丝是全然理性的,她就不该这么做,可惜她不爽对方很久了。王子殿下那种过分坦然固执的好意在她看来全无来由,就像人造奶油一样令人腻味。“你猜错了,我没惹上那位来客,可我惹了点别的人。”把事情摊开来讲后她神清气爽,乘胜追击,“如你所见,官方非凡者在追我——

 

“我是个通缉犯。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那种。”

 

埃德萨克从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通缉犯一起踏上逃亡的路,即使是在他最疯狂的梦里,

 

空气再度陷入沉默的拉锯。

 

半晌后,他说:“也许我需要一个解释。”

 

“我确实没准备去码头,也确实是打算用你引走那些官方非凡者的,”特莉丝笑起来,漫不经心地说,“只不过事情出了点差错,我的反占卜不知为何失效了,还是被他们锁定了。当然,那个男人我并不知情,你不如问问追着我们的人,或者你自己。好好思考下要做些什么吧。”

 

仅管是那样一副散漫态度,但说话的间隙里,特莉丝已经挪到了座位边缘,身体倚在窗户上,把脊背绷成一条直线。她自信埃德萨克不是她的对手,但仍然警惕着对方的暴起发难。现在的平静只是因为埃德萨克本人的混乱,但这不会持续很久,像在风暴眼中,下一秒小船就会倾覆。

 

难捱的沉默被打破,埃德萨克转过身来说:“我明白了。”

 

特莉丝睁大了眼睛。

 

他在高速飞驰的马匹上松开缰绳,直起身来,裙摆和发梢在风中舞动,像面猎猎作响的旗帜。然后他踩着马鞍跳起,伸手抓着屋檐一把荡进车厢,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。太阳高悬在他的头顶,耀目的白光涌过来,将他的面目淹没在阴影里。这人疯了!特莉丝心里骂骂咧咧,好在马匹没受这个变故的影响,仍一往无前地奔驰着。特莉丝猛地起身,拽过眼前人的领子,一把将对方按倒在了座位上。她靠着体重压制住了埃德萨克,一只手抵住他的喉管。一把匕首擦着他脖子边缘落下,雪亮的刀面微微晃动,带出细微的嗡鸣声。

 

“别激动,我们现在没多余时间浪费在打架上。”埃德萨克语气平板地说。

 

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。”

 

听到这话的时候,埃德萨克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,似乎对她的粗鲁用词颇有微词,只是这点表情也很快消失了。特莉丝紧盯着他。她不知道对方打算做什么,但如果埃德萨克连跟她硬碰硬没有好处这件事都看不出的话,王室大概也没救了。

 

“……在别墅前,我们分开的时候,不可能所有跟踪者都去了你那边。那种情况下,任何人都会选择兵分两路,”埃德萨克开口了。他歪过头,试图避过特莉丝压在他喉咙上的手,没有成功,特莉丝死死扣住了他的动作。仰躺的姿势让他呼吸不太顺畅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他断断续续地接着说,“但是实际上,我没受到任何跟踪。”

 

“……所以呢?”

 

“所以除了用占卜锁定你的那些人,其他人其实是盯上了扮成埃德萨克模样的特莉丝。”他避开特莉丝的视线,好像接下来的话全不出于本心,“把衣服换回来,如果他们还是这么分工的话,我可以帮你引开至少一个追兵。”

 

特莉丝张了张嘴,花了几秒钟才正确理解这句话。她说:“你准备放我走。”

 

这是一句陈述句,埃德萨克没有费劲去否认。

 

“……你疯了。”她最后说。

 

“你最开始就说过这话了。”埃德萨克苦涩地说。

 

他艰难地坐起身。压在他脖子上的力道已经卸去,刚才斗争中弄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狼狈极了。他开始不太熟练地卸下软帽,束腰和裙撑,一层层解开布料,露出年轻人有些单薄的上身。几分钟后重新穿戴整齐,连同外貌也一起交换回来的两人挤在座位两端,中间隔着一段显而易见的距离。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实际上,到了现在这个地步,也没有必要再说些什么了。

 

特莉丝盯着窗外向后奔逃而去的建筑,通往火车站的岔路口逐渐露出一角,外面的一切都被太阳镀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淡金色,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迫近正午了。

 

她突兀地转过身来,朝埃德萨克凑过去,毛茸茸的头顶几乎要蹭到对方下巴。摸索了一阵后,她从埃德萨克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纸,在他眼前晃了几下。

 

更确切地说,那是一张车票。

 

埃德萨克眯起眼睛:“……特莉丝·奇克?”

 

“奇克是假名,但是特莉丝是真的,”她把车票重新收好,在从车窗跃出去之前留下轻飘飘一句,“……再见了。”

 

马车的速度一下子将她抛了出去,她在地上翻滚几圈,被猛烈的风和粗砺的地面割得生疼,好在刺客魔药赋予的平衡感很快让她站起来。特莉丝一手拍了拍衣角,一手拎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,抬头刚好看见埃德萨克回到马背上握起缰绳。一种诡异的不和谐袭击了她,像虫子一样爬过她的脊背和头皮,惹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。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个事实——这架马车在缺少车夫的情况下狂奔了近十分钟。

 

这算是正常的事情吗?特莉丝转动僵硬的脖子,余光捕捉到一个轻盈的,飘忽的影子。良好的动态视力告诉她那是一根羽毛笔。

 

她没由来地想起马车上的涂鸦。

 

那影子转瞬就被更为浓稠的黑暗吞噬了,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,一下阻断了这十几米见方位置的阳光。特莉丝的视野突然变得灰暗,砂石和泥土窸窸窣窣落下来,拍在她脸上,她本能地朝后退去,然后惊恐地捂住了嘴——  

 

街口转角的那栋楼正缓慢而坚定的向右倾斜而去,戏剧得像是镜头里被抽走底层积木的城堡,或是雪崩时的山脉。在重力的勾引下,每一块砖头都跃跃欲试着渴望摆脱束缚。窗框扭曲变形,撒下雪花一样的玻璃碴。所有声音都被从画面里剥去,巨人沉默地倒地,最后砸出“轰——”一声巨响。尖叫四起,特莉丝迅速退到足够安全的地方,两旁的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冲出来。这时砖石已经把路口给埋了个彻底,她的视野里挤满了灰秃秃的空气和建筑的尸骸,挡住一楼之隔外埃德萨克的身影。     

 

在人群彻底围起来之前,特莉丝警惕地闪进附近的阴影里。

 

她在暗处狂奔着远离现场,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发出警告。她敢确信这附近没有任何非凡者存在,但这突发事故就是自然的,没有任何人为因素的吗?确实,这附近的建筑大都上了年纪,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随时等待着寿命将尽的时刻,但又为什么偏偏是在此时此刻?

 

这是巧合吗?不是的话又是出于何种目的?

 

强烈的不安裹挟着她,逼迫她行动起来。她从未如此刻一般强烈地渴望逃离廷根。   

 

 

 

埃德萨克把马车停在路边,迷惑地跳了下来。

 

变故来得太快,在楼房完全坍塌之前,他只来得及看见了特莉丝惊慌的脸,这难得的表情反而让他的不快飞速消散了。他在废墟前站了一会,一支灰扑扑的羽毛笔躺在他的眼前,毛色暗淡,像是在泥地里打了个滚。   

 

这一幕似乎有点眼熟。埃德萨克不知道这支羽毛笔为什么会在这里,但他还是把它捡了起来。羽毛笔没精打采地抖抖身子,被他塞进衣兜。人群开始涌来,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包围了他。埃德萨克压下帽檐,在引发更大骚动之前溜了回去。

 

所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,没头没尾的,既不美好也谈不上悲伤,只让人觉得潦草拙劣。

 

他咽下没说出口的告别,踹了马肚子一脚,出发去履行最后的承诺。

 

 

 

9

 

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二十分钟以前,伦纳德拽着两位共事者溜进小巷背阴面。他们身后,人们正陆续从短暂的梦境中苏醒,教会会妥当处理一切非凡痕迹,没人能够发现他们的时间平白损失了一小截。不过这都不是他们现在需要关心的事情。

 

趁着邓恩刚解除梦境的虚弱时刻,伦纳德猛朝克莱恩使眼色,他一只眼睛使劲眨巴着。然而半天对方都没能会意,脸上流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茫然,反倒是伦纳德眨抽了筋,无声地哎呦嚎叫着,眼眶边攒了一圈泪水。   

 

克莱恩无辜地打量他两秒,决定装作没看见。

 

要伦纳德来评论,这是没有同为时代主角的默契的表现。尽管这实际上意味着他对那个未知声音的过度依赖,但目前的局势再由不得有丝毫隐瞒了。他最后放弃了挣扎,咳嗽了两声,邓恩也抬起头来看着他。“我们需要理清楚状况,关于特莉丝和埃德萨克,关于那个男人,显然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。”他说。

 

最明显的疑点是方向,特莉丝来的方向与他们预期的全不一样,三人对这点都心知肚明。按照占卜所示,她当时应当就在现场才对,无论如何不可能从北边赶到。伦纳德猛咬嘴唇。“……我有一个猜测,可以解释特莉丝和埃德萨克搞了什么小把戏。”他把声音压得很低,几乎淹没在街道背景音里,“不管是用什么方法,非凡物品或者自身能力也好,他们很有可能交换了样子。”

 

所以伦纳德跟踪的人,其实是顶着埃德萨克脸庞的特莉丝,脑子里的声音今天沉默得反常,没有及时提醒他这点,只留下几句语焉不详的提示。情报的缺乏对他们极其不利,伦纳德闷闷不乐。占卜的明确性帮助邓恩和克莱恩咬住了特莉丝,可偏偏是这种明确性让他们错误地放跑了埃德萨克,使对方成为游走在场外的一柄尖刀,关键时刻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

 

“但我们拿这招没有办法,”克莱恩有些局促,“我们不知道改变容貌的条件限制,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交换回来了。最重要的,我们目前无法放弃占卜。”因为那两人已经逃离了他们视线。

 

伦纳德没说话,斜着眼睛观察街道情况。

 

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克莱恩说的是事实,如果还用老一套,难免会落入同样的陷阱。

 

“我知道特莉丝会去哪里,”邓恩突然说。他的黑眼圈很重,眼神惺忪得像是刚睡醒,声音听起来也虚浮,伦纳德知道刚才的梦境展开消耗了他绝大部分精力,“他们两个人中真正意图逃走的只有特莉丝。埃德萨克贵为王子,我们拿他根本没有办法,没法给他戴上手铐也不能真的追究什么责任。在已经被发现的现在,离开廷根的首选方式当然是蒸汽列车。”

 

伦纳德说:“所以我们是该去车站蹲点吗?”  

 

“不,”邓恩摇了摇头,有些心不在焉地说,“最近的一班车在四十分钟后,从廷根到贝克兰德,时间太紧张了,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能及时拦截火车。”

 

两个人同时带着震惊的表情看向他们的队长,看得邓恩直挠头:“有什么问题吗 ?”

 

“不,只是没想到队长你会记……。”会记得住列车时刻表。后面半句话被克莱恩硬生生咽回了嗓子眼,好在邓恩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小小的冒犯。

 

正午十二点零五,廷根到贝克兰德,这个情报倒是莫名其妙让伦纳德感到熟悉,半天才想起戴莉正是坐这班车离开了廷根。跑远了,他把满天乱飞的思绪扯回来,落回眼下的困境里。埃德萨克和特莉丝的事暂且按下不表,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也让他心里发紧。他们不提只是因为无从下手,没有任何情报,无从确定来历,没法决定对策。邓恩和克莱恩都摆出了同样一副愁眉苦脸的沉思样子,伦纳德知道他们都在烦恼同一件事。

 

突然克莱恩抬起头来,他脸色发白,面上挂满了汗。他说:“我想起来在那里见过那个人了。

 

“因斯·赞格威尔,前大主教,晋升失败的‘看门人’,带着封印物‘0-08’潜逃。”

 

0级封印物,非常危险,最高重视度。不可打听,不可外传,不可描述,不可窥探。

 

事情已经超出他们能处理的范畴了。

 

目前在场的人里只有队长有权作出决定。伦纳德心脏狂跳,望向邓恩,对方的眉毛几乎被拧成一个死结。外面的街道像热水一样沸腾的时候,三个人周围的空气冷得快要渗出冰渣子。在伦纳德无法忍受这种死寂之前,邓恩开口了,声音里紧绷着的弦几乎就要断开。

 

“克莱恩回去,向圣堂拍电报求援,给代罚者和机械之心也发一份,”他语速很快,“伦纳德去火车站,尽量拦下特莉丝,但不要轻举妄动。我会去追回埃德萨克。”

 

两声短短的应和,三个人最后对视一眼,在这里分头行动。

 

 

 

正午的太阳太过毒辣,伦纳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,翻身从一个屋顶越到另一个屋顶。廷根的楼房大多挨得很近,突出的屋檐更是缩进了彼此的距离,让楼房亲密地并肩连成一片,这使得以直线距离行进成为可能。毕竟无论如何,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,特莉丝领先伦纳德一大截,这多出的部分就必须抄近道来弥补。二十分钟后,他又一次踩在廷根灰砖瓦的屋顶上四处张望,高处带来的绝佳视野使得他能够很方便的掌握这座小城的动向。

 

现在他所处的这条道是通往火车站的必经之路,离城镇中心有些距离,也要破败许多。他脚下踩的这座建筑上了年头,像得了皮肤病一样,风一吹,表面的漆皮就接连剥落下来。里面的住户已经基本搬空了,家具都不带剩一件,整栋建筑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。楼下也没什么人,伦纳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市政广场发生的灾难,人流被阻塞在远处,石砖砌的地面上空空荡荡。

 

人少,视野好,具备高度优势,伦纳德考量一会后停住了脚步。显然这里是比火车站更合适截堵特莉丝的位置。   

 

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后说:“如果我是你,我就不会咬死特莉丝不放。”

 

伦纳德吓得几乎跳起来。“老头,合着你没死啊!”他嘟嘟哝哝,“对现在的状况有什么高见吗?”

 

没有回答,那个声音又安静下去了,伦纳德怀疑对方是故意装睡。他翻了个白眼,接着该干啥干啥,一辆马车出现在眼角余光里。伦纳德往天台边缘挨了挨,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——

 

那辆车脱缰野马一样疾驰而过。这是字面意义,因为马背上空无一人。

 

伦纳德毛骨悚然,感觉活像是白天见了鬼。

 

几个呼吸的功夫,马车已经来到与他平行的位置。一个人影从车窗里翻出来,伦纳德认出她飘动的发丝和翻飞的裙角。确实如邓恩所说,特莉丝一定会选择乘火车离开这里。他转身往楼下挪,准备给特莉丝来个惊喜,就是在这时,微妙的震感从他脚下传来。

 

总不能是地震了吧,伦纳德低下头,瓦块微妙地松动起来,彼此挤压着发出嘎哒的声响。这声响越来越剧烈,等第一块瓦片跌落下去时,屋顶几乎立刻像是坍塌的沙丘一样朝着一侧滑去。该死!伦纳德一边挣扎着从屋顶拔出双脚一边骂骂咧咧,这时建筑的高度又骤降了几米,他扭过头,刚好看见隔壁楼里的邻居几乎把脸压扁在了窗户上,正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他。

 

尖叫声淹没了伦纳德,细长的,尖锐的,孩子的尖叫。这叫喊让他久远的记忆开始复苏,伦纳德想起小时候,在他被扔进孤儿院之前,没人管的小孩也都是这样。他们甚至没有挤进济贫院的意识,只能寻找废弃的房子藏进去,将那里当做一个不太像样的家。伦纳德几乎被恐惧钉在了原地。门口陆续有孩子冲出来, 但他知道不包括那些躲在顶层的人。

 

特莉丝已经逃走了,伦纳德同时意识到,如果现在不跟上去,好不容易追平的距离会被再次拉开。这个疯子,他几乎要骂出来,用这种可耻的方法来拖住他的脚步。

 

可他偏偏还只能接受。

 

伦纳德从屋顶上纵身跃下,在最后一刻翻身扒住了房檐,悬在四层楼高的空中,身子因为惯性向前荡去。透过灰蒙蒙的玻璃,他能看见两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,大约六七岁左右,瘦得跟包了层皮的骷髅差不多,套进衣服里像裹着张破布袋子。数量要比他想象的少点,伦纳德只能寄希望于下层的孩子都跑出去了,而他确实也没有能力应付更多的人。

 

下一秒,他一脚踹开了顶层的窗户,踩着窗框翻进屋里。

 

玻璃应声碎裂,纸屑一样洋洋洒洒落下来,每一片都映出一个狼狈至极的伦纳德。他用手臂护住了要害,几步冲到房间深处。玻璃在他手上留下了几条血痕,血珠呲啦往外冒,不过还好,并不妨碍行动。可能是变故来的太突然,那两个孩子还呆在原地,他拎起两人的衣领转身就跑,手上的孩子轻得像张纸,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重量。伦纳德踩过满地玻璃碎片,调整了一下姿势,从窗口一跃而出。

 

风没有接住他,他在空中撞到了交错的煤气管道,背部传来的冲击感让他面目扭曲,也稍稍减缓了他的下落速度。他一头栽进了雨棚里。

 

作为糟糕的排水系统的替代,下街的居民常常在楼和楼之间拉起塑料棚,这样鲁恩太过丰沛的降水不至于把整条街都给淹了。这对他们而言其实是个不得已的选择,积水会泡烂鞋子,而他们没钱更换新的。伦纳德摔进这些层层叠叠的棚子上,劣质棚面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,像千层蛋糕一样被轻易地切开来,坍塌的塑料布和支架劈头盖脸朝伦纳德砸来。

 

几乎是同时,楼房轰然倒塌,砖石泥土四处飞溅。伦纳德在落地前把自己换到了三个人的最下方,用手护住了小孩的头。即使已经有了足够的缓冲,砸到地面的那一刻,他仍然觉得自己身体内部在大出血,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变形。他嘴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,但现在没有时间来计较这些了。

 

他把小孩放到一边,立刻扒开身上压着的残骸,翻身站起来。

 

特莉丝肯定已经甩开他相当距离了,伦纳德一边朝着蒸汽列车站的方向狂奔一边苦笑。现在他算是明白不要去追特莉丝是什么意思了,可惜对他而言这个选项压根就不存在。伦纳德骨骼吱嘎作响,承受了大部分撞击的后背火辣辣得疼。

 

他一路穿过小巷,裤脚上溅满了泥水。巷子里出乎意料的安静,除了偶尔几滴水声,伦纳德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,在胸腔里沉闷地回荡着。这种寂静让他感到烦躁,他小声开口:“老头老头,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还是没有回应,伦纳德没趣地闭了嘴。唯一的好消息是蒸汽列车站距离这里并不算远,伦纳德能看见车站附近的钟楼——从小巷上方狭窄的天空里冒出一个尖尖的顶,被巷子里盘亘的管道切成零落几片。施工是最近才开始的,罗珊今天早上还在抱怨施工声太吵。

 

十五分钟后,伦纳德一脚踹开列车管制室的大门。旁边的几位工作人员偷瞄着他的警官证,没敢提出半点异议。坐在椅子上的人转过身来看向伦纳德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他叼着的烟掉到地上,伦纳德走进来,体贴地帮他把烟蒂踩灭。

 

“警察执行工作,”他平复下呼吸,把警官证拿到对方眼前晃了晃,“有通缉犯正准备搭乘最近那班到贝克兰德的列车离开,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。”

 

管制员面露难色,说起话来仿佛舌头在打架。“我们没有权限拦下列车,这必须要上级文件批示,”他艰难地说,“……离现在最近的一班列车五分钟后就会出发。”

 

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,窗外传来钟声,漫长的,绵延的声响,潮水一般涌进屋里,袭卷过每一个角落,沉重地冲刷着伦纳德的耳膜。他冲到窗口探头望去,钟楼离管制室太过近了,近到那尖尖的顶似乎在伦纳德一次攀爬就能够到的距离。塔楼还没完全建成,边上围满了脚手架,几个工人站在脚手架上靠着钟面闲谈,钟身在光下泛着金属的色泽。

 

伦纳德转过身面对管制员。

 

他的警官证级别不够,要靠气势糊弄过去确实有些勉强,时间也不足够,但也许还有别的解决方法。

 

“麻烦您通知车上工作人员还有下一站,我是说,维尼亚站,等列车到达后立刻盘查所有乘客。画像在这里不太管用,所以所有形迹可疑的人都需要拦下。批准会很快送达的,您不用担心。”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足够有说服力,“另外,窗台借用一下。”

 

没有理会管制员的大喊大叫,伦纳德抽出腰间的配枪,翻出窗户。几次借力之后,伦纳德扒住了钟楼凹凸不平的砖面,几个工人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低头看着他。今天他被迫飞檐走壁的次数有点太多了,但高处提供的视野是必不可少的。从这里他能将蒸汽列车站的全貌尽收眼底。临近列车发车的时间,站台上基本没剩下什么人——除了光溜溜的地板和提着个手提箱,正翻上列车末端平台的特莉丝。

 

“呜——”的长长一声,仿佛钢铁巨兽喷出鼻息,列车逐渐启动。特莉丝抬了下眼,刚好与伦纳德对上视线。

 

伦纳德举起手枪。

 

韦伯利转轮手枪,口径0.38英寸,6发子弹,配用加长枪管后射程可以达到200米。他瞄准了特莉丝,但他不能也没必要杀死她。他要做的只是阻碍特莉丝行动,好让到了维尼亚之后她没法蒙混过关——即使容貌可以改变,枪伤却不是那么容易掩饰的。

 

空荡的大厅里响起吟诵的声音。

 

“每当太阳在西方下沉,

 

“露珠缀满黄昏的衣襟——”*

 

特莉丝表情松懈下来的一瞬间,两声枪响。一发子弹没进了她脚边的地面,一发击中了她的小腿肚。痛觉将她从恍惚中解放出来,她立刻沉下脸,伸手去拉铁门的把手。列车末端平台和温暖的车厢内部仅一层薄薄的铁皮之隔,进了那里,对方就会彻底失去射击的视野。这时第三发子弹如约而至,几乎是蹭着特莉丝的指尖而过,挟着巨大的能量将门把手彻底击毁。

 

伦纳德调整了一下重心,翻身跃进了钟楼顶端。在第一声枪响之后,那几个工人就已经尖叫着逃开了,他在大钟前站定,重新眯起眼睛观察特莉丝的动向。

 

猎物并没有趁机逃跑。恰恰相反,特莉丝站在原地,手已经从铁门上收了回来,她偏了偏头,朝伦纳德露出一个微妙的笑。

 

这是识破了他没法下死手而有恃无恐,伦纳德意识到。苜蓿号事件和魔女教会的存在让值夜者们迫切地需要一个突破口,所以他小心注意着没让特莉丝当场毙命(当然,就一个序列七的女巫来说,他能否让对方当场毙命也要打个问号)。作为回应,他眯起眼睛扣动扳机。第四枪击中了特莉丝的腹部,凭借出色的视力,他看见深色的污迹迅速爬上了她腹部的布料,尽管努力保持镇定,但疼痛仍在一瞬间扭曲了她的表情。

 

车窗玻璃泄露出的场景变得热闹起来,有人被枪声吸引,向车厢末端走去。伦纳德死死盯住特莉丝的一举一动。人群对特莉丝是危险也是机会,突发情况带来的不确定性让他额头冒汗。

 

特莉丝仍然靠在平台上,借着栏杆撑住她有些摇晃的身体,似乎在等待着什么。随着列车前进,她的面庞一寸寸暴露在阳光下。列车就快驶出车站了,对峙的两人却没了更多动作。特莉丝紧紧捏着她的手提箱,款式是百货商店里最常见的那种,棕色皮面几乎磨损得褪了色。对于一个逃亡的人而言,手提箱实在是显得有些累赘了。直觉让伦纳德举枪瞄准了特莉丝的手部,现在他还剩下两发子弹。

 

打破对峙的是另外一声拖长的汽笛呜咽,随后是齿轮咬合和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。在靠近钟楼,靠近伦纳德的方向,另一辆列车正缓慢驶入车站。这是一辆货车,塞满货物的车厢因为重量笨拙地来回摆动。

 

特莉丝突然行动起来。在她举起箱子的瞬间,伦纳德扣动扳机。

 

两枚子弹先后穿透了特莉丝的手掌,带出捧血花,手提箱脱手而出,但并不是因为伦纳德的子弹——一道漂亮的抛物线,在被击中前,特莉丝把她的箱子向前奋力扔去。

 

列车开始加速,特莉丝离开了射程,面庞在风中模糊成远处的一个小点。手枪被伦纳德愤愤塞回枪套,枪管发热的温度跟着滚烫的血液一起往他大脑上涌。那个老旧的手提箱在空中翻了几圈,正好横在滚滚而来的车轮前。撞击使金属搭扣松动开来,箱子露出细微的一条缝。

 

新到来的列车正在刹车,但笨重的身躯给它带来了不小的阻碍。车轮几乎是呼啸着将箱子吞噬。伦纳德探出点身子,看着棕色的方盒子在列车底部翻滚,像风滚草一样被拖着飞驰,两个盖子来回碰撞咔哒响个不停,顶部蹭出星星点点火花,在昏暗的车底显得格外明亮。

 

下一秒,伦纳德眼疾手快地俯下身子。

 

趴下前最后一刻,残留在他视野的是赤白的气浪,从漆黑的铁皮底下冒出头来,像盛放的花朵突然掀开一瓣。火焰蛇一样扭动着,很快占领周围一大片土地,伦纳德下意识闭上眼睛,仿佛再多看一秒视网膜就会被烫伤。

 

特莉丝这个疯子!带着整整一箱炸药叮叮咣咣到处跑,也不怕引火烧身。

 

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心里咒骂,冲击力让他整个人被甩到了墙上,脑壳被撞得嗡嗡疼。过了一会,他慢慢翻身,让自己仰面朝上躺着,这个姿势能让空气更顺利地进到他肺里。伦纳德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撞坏了脑子,或者是吸入了太多爆炸烟尘,不然怎么会觉得天地正在缓慢地倾覆。不过在此之前他更确定另一件事——他的耳朵暂时不大能用了。

 

非凡者出色的五感反而在这个时候害了他,听得太过真切,爆炸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近了。伦纳德盯着大钟出神地看。钟摆还在卖力地摆动着,齿轮依次咬合,承轴旋转,列车翻滚,脚手架沦陷,这些声音都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而来,模模糊糊隔着层厚重的水面。这种感觉类似洗澡时耳朵不小心进了水,但水也太多了,把他淹没在了水面下的世界。呼喊声,爆炸声,坍塌声,钟声被水搅在一起,忽远忽近的,听不太清。

 

困意突然支配了伦纳德,一整个上午的奔波后,疲倦和饥饿一起追上了他。反正特莉丝已经离开,这里已经没什么他可以做的了。他肯定是饿昏头了,闭上眼睛前,伦纳德看见天空正在奔跑,云朵像鱼一样从奔跑的天空中游过。

 

几秒钟过后,伦纳德突然意识到他的想法有多可笑。

 

他一个轱辘翻起身。天空不会奔跑,云朵也不会鱼一样游走,但与之相对的,钟楼像是正午十二点时钟面上的秒针,欢快地向右跳动,每一秒都更加接近地面。损伤最大的地方是地基,列车被掀翻后一头撞上了钟楼,让这甚至没来得及建成的建筑从根部直接断裂开。

 

伦纳德懊恼地啐了一口。

 

这是一个小时内发生的第二次建筑塌方事件,如果他的经历被写成小说的话,读者肯定要大声批评作者黔驴技穷。只有无能的作者会反复使用同一种伎俩。管制室的窗户和屋檐在他眼前一寸寸放大,伦纳德能看见里面的人嚷嚷着什么探出头来,又留下个惊恐的表情赶紧缩回去。声音藏在风里,他听不太清。一头撞上墙壁前,在一片静默中,伦纳德一跃而出,扒住管制室的窗户翻了进去。

 

而后整栋楼狠狠地震颤了一下,砂石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,浇了伦纳德个措手不及。大门突然被打开,有人站在门口急切地喊着什么。伦纳德把身上的灰都拍下去,试着开口说话。屋外的人和屋内的人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他身上。

 

“来个人带我去电报机那里,我需要立刻发电报回去。”他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窗外,“……还有,虽然很遗憾,不过你们钟楼的施工时间可能要再延长一段时间了。”

 

通过骨头传过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,伦纳德揉了揉额头,想起罗珊愤怒的脸。

 

“完蛋,罗珊会杀了我的。”他小声说。

 

 

-tbc-

*《月见草》 约翰·克莱尓,《诡秘之主》第一卷第七十三章引用了同样诗句,我只是照抄。

*火车站的事改编自案例palsgraf v. Long Island Railroad。很有意思。我上课一听这也太诡秘了就写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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